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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的战事,对都督府上下都是一个莫大激励,而对于辖区内外也是一个十足的震慑。王师各部都有所得,但若真小至个人,便是一举奠定了谢艾在都督府中稍显特殊的地位。
淮南立镇以来,屡有征战攻防,也不乏大将单独率军征讨、坐镇于外。但若是上升到各部协调并进,达成一个相对复杂的战略目标,这一类的战事主导权始终握在大都督手中。
倒也不可言之大都督不愿将兵权下放,实在是淮南众将本身也并没有显现出能够独当一面且协调各方的能力。可是现在,谢艾表现出了这样的能力。
都督府治土得到极大的扩张,人员构架也更加复杂,大都督也是急需真正的帅才以作分劳。谢艾的出现,恰恰补充了这一点空白。
正如杜赫此前长期作为大都督臂助统理政务,谢艾今次的表现也显示出其人有足够资格担任河北整条防线的统筹调度重任。
虽然其人尚有一个比较明显的短板就是资历太浅,至今加入都督府不过堪堪将满一年。但越是呆板且无前途的势力构架,才会将资历作为取士的重要凭证。这一点显然不适用于如今的都督府,谢艾的得用能够更加激励更多时流人才投身都督府中。
对于谢艾的这一次表现,沈哲子也是倍感欣慰。果然真正有才能的人,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只要能够由其施展,必能给人以超出预期的回报!
对于谢艾的重用,也可以说是沈哲子力排众议、一意孤行。尽管他在都督府拥有着绝对的权威,但很多时候取用如何也要受于人情与旧俗的捆绑,如果各种安排俱都出于随性,久而久之,凝聚力也会慢慢降低下来。
这一次谢艾的成功,就等于沈哲子的成功,有此事实明证,谁不叹服沈哲子的慧眼识人?只要时流能够达成这样的共识,未来沈哲子在用人方面便能获得更大的操作空间。
当然若说此战前后,谢艾的表现尚有一点可挑剔的话,那就是事后对那些乡众势力的清扫打击仍显急躁,或要在河北激起什么不良的影响。
但这并不是谢艾的错,也不是他的职责所在。他作为枋头守将,以及河北防线各路军队的统筹者,最主要的使命就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尽可能的巩固住王师的战略优势。
而这一次的作战中,那些河北乡众势力作为第三方势力的摇摆性可以说是毕露无遗。眼下谢艾既然营造出一个少于掣肘的环境,自然要尽快将这些隐患给抹杀杜绝。
至于更高层面的衡量取舍,那是沈哲子这个大都督该考虑的事情。而就算是沈哲子身临前线,也一定会做出类似的决定,他手握雄兵,占据绝对优势,不可能将战略环境安危与否寄托于那些乡众们各自德行操守。
而且谢艾虽然做出了那样的决定,但也给都督府准备了回挽不利影响的选择,那就是死战鹤坞的贼首向俭的遗孤。向俭的儿子随着河北战报被一起送到了淮南,随之而来的还有谢艾陈述他个人看法的信函。
对于这一点,沈哲子也是多有感慨,随着他权位越高,看待一个人也越来越少作善恶是非的切割。
哪怕没有谢艾的提醒,沈哲子也明白那个向俭这一次的仗义死节绝对是一个值得深作挖掘的事件,在北而言可以以此招揽河北人心,千金市马骨,重礼邀贤士。在南而言,则可以向江东朝廷彰显王师不独征伐之功,教化之德也是卓有成效。
所以一俟报功一行抵达寿春,沈哲子便命人款待并且将向俭的遗孤和部曲将们严密保护起来,避免发生什么刺奸恶事。同时他又即刻亲笔书写奏书,着人送往江东为向俭表功并请哀荣。
向俭这个人哀荣如何,将直接关系到在河北人众眼中,沈哲子这个南廷大都督究竟在南廷能够获得多大的大义支持。如果向俭因其壮烈能够得于鼎盛哀荣,则河北人士自然更会飞蛾扑火一般投入王师怀抱,谢艾强硬清扫乡众的恶劣影响也自然就荡然无存。
所以沈哲子对此也是极为重视,倍言向俭其人痛改前非,终于壮烈,乃是河北义士忠义表率,若不重偿不足彰显王道辉煌。他为向俭请作追封县侯,并赠九卿,当然这也算是言过其实了。沈哲子也知道这样的条件不可能获得通过,价码开得高高的,才能与台中进行讨价还价。
毕竟向俭其人哀荣如何除了对河北人士有抚慰作用之外,在江东则实在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体现。依照淮南与台中目下的尴尬局面,台辅们也未必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开什么方便之门。
沈哲子虽然意识到此事不会太顺利,可是当奏书送出将近一个月后,台中传回的信报所表现出的那种阻挠之坚定也超出了沈哲子的想象。
在这奏书送入台城之后,周转几日甚至不入中书议事章程中。最后还是靠着老爹沈充亲自入台发声,才将这件事立作正式的议题,但结果仍然不美妙。
台辅们对于追赠这样一个河北乡豪都没有太大的热情,纠缠下来最终只是表示淮南所提供资讯不足,名者公器,不可轻施,要让淮南继续做详细补充再来讨论。
台辅们耗得起,但沈哲子却已经渐有不耐烦,这件事久拖不决将直接影响到王师在河北的整体经营效果。
但这一点也实在不能怪台辅们阻碍,毕竟最开始打破相忍默契的还是淮南,而这件事能成与否也只与沈哲子个人威福有关,若台辅们还是一味迁就配合,那么中枢也就没有存在必要了,权柄尽归方伯。
此一类事情本就不好从速以决,不要说向俭这样一个在江东寂寂无名的乡豪首领,就连刘琨、李矩这些有确凿大功的河北晋臣,其哀荣追赠也都一拖再拖。更何况这一次沈哲子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台辅们跟摆出来做正经谈论,已经算是给了沈家不小的面子。
这就是身位、立场不同所带来的矛盾,沈哲子是真的没有时间跟台城做长久消耗,这件事晚一天出结果,都会给河北局面带来不小的恶劣影响。而且台辅们摆明了是对人不对事,就是要报复他去年悍然出兵占据合肥之事,就算他再降低要求,补充材料,事情也不会变得顺利。
权衡诸多之后,沈哲子最终决定亲自归都处理此事。这也是老爹来信中的提议,希望他在不影响都督府事务的情况下,尽可能的抽身返回江东一次,不独独只是为了当下此事,也是为了维系住在江东大本营的影响力。
沈哲子上次归都,还是在去年皇帝大婚时,眨眼一年多的时间过去了,当中又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他若久不回归江东,人事上难免会有疏离。而且虽然他与江东尤其是与老爹之间联系频繁,但暗潮涌动、诸多细节都不是能够书信沟通明白的。
眼下河北形势大优,洛阳方面也是日渐稳定,沈哲子也是难得清闲,即便短暂离开,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若是换个时间,未必还能这样从容。
当沈哲子将这一决定告知都督府群僚时,杜赫等人对此也都多有赞同,淮南毕竟担负大义王师之名,若长久游离中枢之外对淮南本身发展也多有不利。大都督入朝述事,无疑能够大大缓和过于严重的对峙形势。
不过对于此行,杜赫等人也都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首先是安全并威仪方面,一定要大加重视,因为这关系到的绝不只是沈哲子一人并沈家一户。其次就是长公主并阿秀小郎君,这一次便不必跟随,留在寿春为好。第三就是归期一定要提前确定,届时不必劳烦台中并宿卫相送,淮南亲遣卫士南下迎接。
听到杜赫等人这些要求,沈哲子也是忍不住的感慨大生。他自然能够确定今次归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如此作态反而会加重台辅们的不安,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淮南群情便难安定。
无论如何,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也就没有什么好拖延的,事情越早解决越好。所以沈哲子一面命人飞报江东,一面挑选随员,在淮南两千锐卒护卫下,离开寿春缓缓向南而行,准备先在梁郡稍作停顿,等待台中正式发出诏令宣召。
如今的沈哲子,一举一动都广受时流关注,今次归都更不可视作简单的游子归乡或是串门走亲戚。所以当他的仪驾离开寿春之后,动向如何便即刻风传南北。
而台中这一次反应也是堪称敏捷,当沈哲子仪驾离开寿春的第三天,台中谒者便已经手持诏令飞骑奔迎,将诏令送到沈哲子面前。
由此也可见台中对淮南形势关注之密切,可以说是沈哲子这里刚刚有行动,台城便派出了谒者日夜兼程而来。其消息传播之迅速,甚至打破了技术和空间上的限制。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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