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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点名倒不是在辱骂,而是在招降,号召他们弃暗投明,如此才能保住性命,甚至名爵都有进益。像是沈哲子,如果肯于率部投降,直接封以县公,并可择主以适,驸马之位保留,名位甚至还要在庾怿之前,挑拨之意实在浓厚。
沈哲子对此的回应,便是命令水军引弓排射。他对羯胡的公主,那是半点兴趣也无。即便不以大义而论,石勒就算有什么貌美如花的女儿,那也是秋凉的黄花菜,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还有几天就要蔫吧了。
那些沿河叫阵的使者被射退之后,旋即便被引入奴阵中军大营中,得知沈哲子如此倨傲强硬,石虎也是怒极反笑道:“南乡蛮夷,终究识浅。我还道这貉子沈维周是个明识之士,不乏远瞻之望,原来也只是一个抱残守旧庸碌之徒。他既然自绝退路,那也不必再客气。今日小歇一夜,明日早炊之后起攻颖口!三日之内若不能下,督阵者归营领罚!”
他虽然自恃兵众摆出一副堂皇浩大气势,但初期的进攻重点,也只能放在水路的争夺上。如果不能打通水路,徒具大军几十万也只能望波兴叹,面对浩荡淮水裹足不前。即便是眼下在淮水近畔造舟,有着颖口淮南军的存在阻截,也很难成功将大队人马运送过淮。
作为南来第一战,又是攻打水道要塞的颖口,无论克与不克,气势首先要打起来。所以明日之战,石虎亲自点将,命令前锋之将张豺负责第一轮的进攻。
张豺领命之后,也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归于前阵挑选五千名骁勇善战士卒,独立于营垒之内,配发精甲利刃。天色还未黑暗,这一营内便已是杀牛宰羊,烹炙大飨于众,天黑之后,饱餐士卒们便都归营入睡,养精蓄锐。诸多巡防操练,俱都省去,全力以备战,这是先登陷阵拔营士卒们才有的优待。
第二天一早,奴军各部便都活跃起来。那五千名精选士卒早已经在军前列阵完毕,等待主将发出进攻旗号。而石虎也早早便起身离营,亲自坐镇于战场之后已经高设而起的土台上,诸将环伺其身畔,前后俱有重甲拱卫,威势可谓煊赫到了极点。
为了配合正面战场的进攻,奴军各部也都作出了相应的调度。左右两翼战卒们分别探出十数里外,竹排木栅放置在沿河处,用以阻拦江面上游弋的淮南水军,避免热战正酣时水军登陆冲阵。
同时在沿淮一些水道狭窄之处,也都多有奴军集结,准备浮板竹筏之类,一旦发现淮南军调度不便,防线出现漏洞,便即刻放板冲击。
大战前夕,这一片区域气氛已是空前的凝重紧张,或是因为慑于兵威,就连水流看起来都不如以往那般顺畅。从昨夜开始,淮南军便以舟船往颖口增兵,一直到了天明时分,载兵舟船仍未停止,源源不断从寿春出发溯淮而上进入颖口。
而在这一段淮河水道上,几乎每隔里许便有一艘战船浮动于水面,宽阔水面几乎没有闲波!
沈哲子正坐镇于淮上一艘战船,无论此前有怎样的雄心壮言,真正事到临头,仍然难免紧张。他不是因为信不过郭诵才离城掠阵,实在是没有心情安坐于城内,需要亲临战场亲眼看到战斗的进行,才会感觉到安心。又担心自己若是入营,反会影响到郭诵的临机应变指挥,所以便留在了淮水上。
此时仍在络绎不绝驶入颖口的舟船,看似吃水甚重,但其实载运的多为土石木方,真正的兵众并不多。如今其余各处除了保留有必要应急的防守兵力以外,剩下的绝大多数已经集中在了颖口左右的营垒中。
类似虚张声势的疑兵之计,或许瞒不过对方兵长将领,但还是能给那些寻常战卒们带来不小的心理压力。而对于防守方而言,后方舟船频频出入,也在一遍遍的提醒着他们并非孤军奋战,而是有着强大后援,对于军心则是一个稳定。破釜沉舟、自断退路那种绝户计,除了能够激励将士死战之心,也有可能瓦解战意,让兵众不战自溃,分分钟弄巧成拙。
“攻!”
一声嘹亮暴烈的吼叫声在奴阵前线响起,随即便是鼓声震天。整整五千名奴军被甲士卒,结成左中右三个整齐方阵,伴随着沉重的鼓点,缓缓往对面营垒平推过来。
而在这五千名悍卒之外,早有数千役夫劳力已经被骑兵驱赶出阵,或以推车、或是肩扛手抬诸多土包,猫着腰往阵前冲去,开始填平前路上已经灌满了水的壕沟。
壕沟内落下土包,河水很快漫出,道路变得泥泞打滑,有役夫失足跌落壕沟内,顿时被壕沟内埋藏的毛竹尖刺贯穿身躯,嚎叫声中泥水滚滚涌入咽喉,随着土包源源不断被抛入壕沟,挣扎挥舞的四肢也渐渐变得疲软,很快就陈尸于中!
类似的壕沟,在营垒之外密布着六七道,完全覆盖了左近半径数里的区域。而在这些深壕之间,也都架满了拒马木栅,有的半埋于土,有的直接架在地面。此时在这些拒马木栅之后,早已经有淮南军弓弩手列阵于后。
眼见奴军虽然缓慢,但却平稳的推平了外围两道壕沟,渐渐逼近于射程之内,而且后阵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界的奴军兵士阵列为继,这些兵卒们难免紧张的口舌发干,就连手足都隐有无力之感!
“数年磨剑,只为杀奴!奴首战功,堆叠眼前,只待弓刀斩取!胜则夸功南北,啸傲于世,败则身首异处,尸骨无存!”
负责第一道防线的淮南军田景,在十数名督阵兵卒簇拥下,奔走于战阵之后,振臂高呼。而这防守第一道防线的,便是久来为沈哲子重视的胜武军,他们械用配给,俱要优异于淮南军其余各部,因此临战时自然也是投以重用!
“我等俱为遭难劫余,幸为驸马拣取,付予坚甲,赠以利刃,衣食无不厚极,供给久盈无缺,免为山野枯骨,奋争勇冠诸军!报国报恩,正当此时!杀奴猎功,敬奉将主威震南北!区区羯奴丑类,安能与我华夏血脉竞勇!”
此时,奴军前阵早已经接近到了射程之内。第一线乃是力役推车于前,这些车驾虽然远不及淮南战车精良坚固,但是上面堆以土包,竖以坚盾,防护力仍然不容小觑。
“射!”
随着一声令下,淮南军两千兵众俱都引弓向对面攒射,顿时扼制敌军稳定的前进步伐。那些推车于前的力役们,不过是野中征发的寻常丁口壮力,自无烈战经验,也无衣甲防护,霎时间便有多人中箭,不乏人嚎哭哀鸣,哪怕后路便有奴兵持戈威逼,仍然不乏人弃戈往后方逃遁,结果自然是被斩杀阵前,尸首俱都抛于板车之上!
胜武军弦矢勇猛,奴军前进之势一时受阻,幸在前方板车陈列为垛,前阵奴军又多精甲,并未出现大规模伤亡,彼此各据一线展开了对射。
这一番对射持续了小半刻钟,双方互有伤亡,而后淮南军所携箭矢告罄,于是便开始次第后退,通过壕沟上的浮桥。由于彼此间尚有沟堑阻拦,奴兵一时间也难一拥而上,眼睁睁看着淮南军有序后退,同时还有时间斩断摧毁浮桥。
这一轮交锋,双方互有折损,奴兵阵前被射杀两百余,而淮南军虽是以逸待劳,准备更周全,但也丢下了近百具尸首。当这一部淮南军撤出前线时,后路新的防线已经集结完成。营垒之外密挖战壕,就是为了以这层层防线消磨掉奴军新锐气势,即便是攻入营垒之下,也成疲敝之师。
这样的战果,对于大势南来的奴军自然交待不过去。前线督战的张豺,甚至已经能够感受到后方掠阵的中山王幽冷目光,心情不免就急躁起来。
但是急躁也没有办法,淮南军占足了天时地利,防事极尽周全繁琐。奴军虽然十数倍于淮南军,但是在颖口方面只有这么大的战场可供进攻,即便是人叠人上去,也不能完全发挥出大军人力优势。只能用这种硬仗呆打的方式,一步步的摧毁掉淮南军在外所设诸多防线。
其实按照张豺的想法,实在不必急于进攻颖口,如果能够在颖水上游水窄处形成突破,大军舟船顺流而下,与陆地上形成配合进攻,颖口自是一战可下。甚至中山王都不必急于南来,完全可以在后坐镇调度,大兵缓压,等到桃豹在汝南有了突破,把控住淮水上游,两军合攻,直接突破淮水防线,兵临寿春城下!
无论哪一种方案,都比眼下急于发动强攻要好得多。
“六月王师?狗屁的六月王师!”
张豺恨恨腹诽,继而又率督阵亲自压上,怒吼道:“速攻!若不能攻抵敌营,俱都不许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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